以往当她望向他人的瞳孔时，总能通过目光看清这个人的本质，勇猛或怯懦，固执或随和，心灵中是只卑微的老鼠，眼睛里住着高傲的狮子，她都能分辨出来，这是习武多年后萌生出的，类似于本能的敏锐感知。

    但这次不行，这次她碰壁了，她看向歌梁的黑眸仿佛看向两潭漆黑死水，里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爱憎，没有悲喜，甚至连重虹自己的倒影都只是最纯粹的镜面倒影，歌梁对“重虹”没有任何私人看法，冷漠，平静，空洞到令人胆寒。

    “所以，你只需要记住我是‘歌梁’就可以了。只要我们还是同事一天，‘歌梁’就会竭尽所能地帮助你，并在你能独当一面之前保护你。至于这代号之下究竟是什么，是一颗死魂灵，还是一具还魂尸，对你而言都不重要。”

    “我不会背弃我的职责。”

    歌梁的笑容依旧温和，但重虹却觉得他离自己更远了些，也可能是自己离他更远了些。

    哥哥说的没错，学会虽然在做正确的事情，但其中的成员却没有一个是好相与的。

    不过没关系。

    重虹露出一个真心实意、诚挚欣喜的微笑。

    我喜欢这里，充满挑战的地方。

    “我明白了，歌梁先生。”

    歌梁并不希望得到这样一个搭档。

    虽说训练有素的武者能够派上很大用场，但重虹的女性身份便决定了某些战术无法使用。歌梁没有性别歧视，他对任何陌生人的看法都是相同的“没有看法”，个体与个体间的自我差异与他无关，只不过他保留着礼貌和修养，两个异性作为搭档，不少事情都会麻烦许多。

    虽然实际年龄只差了三岁，但论起工作经验和心智成熟度，歌梁甩了重虹八条街都不止，重虹是非常优秀的人，她有着幸福美满的家庭，出众的才华与容貌，富有魅力的人格，而这也就意味着她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的，没有经历过任何磨难，她现在的心智不比自己大学时期更加成熟多少，这份天真是她的魅力所在，也是她的缺陷所在。

    就连拒亡症，她都是通过与众不同的方法得到的。

    “不过，学会真的能做到完全隐藏我们的过去吗？”

    “学会拥有这样的能量，这是保护措施，也是让我们安心工作的福利。”

    “这样啊。”

    重虹若有所思地轻轻颔首。

    “你的训练者没有告诉你这些事情吗？”

    “我才刚加入学会就被派到这里来了，了解不多，抱歉。”

    张叔这是哪捡来的宝贝？

    歌梁点了点头：“我明白了，请问你为什么要加入学会？”

    “磨炼自我，还有，尽可能保护他人吧。”

    “那么，”男人收起笑容，直视着重虹的双眼，“我不建议你加入学会。”

    “嗯……”

    重虹并没有勃然大怒，她也清楚自己的理由过于草率空泛。

    “那，我能问问歌梁先生为什么会加入学会吗？当然，如果不方便说或是不想回忆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失礼了。”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

    歌梁身上没有任何保密条例，他不是学会培养的秘密武器也没有让人潸然泪下的凄惨过往，只是个没有生活激情的普通人，硬要找到什么特别之处的话，大概就是他恰巧拥有适用于战斗的拒亡症。

    他在少年时的某日，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地罹患了躁郁症，病情尤为严重。那段时间歌梁的情绪激烈而疯狂，脑海里充斥着浓郁的负面思想，总是拒绝他人，伤害自己，熔断电流和放血之刃就是他在那个时期获得的拒亡症。

    他的家人很爱他，他们走遍全国各地苦寻名医试图治好他，医生们开出了能够抑制这颗暴戾大脑的药丸，但歌梁的父亲也是医生，他知道那些药物会对人体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所以不肯让他服用。虽然以歌梁当时的想法，他宁可吞下那些会让他变蠢的小可爱也不愿再受到这样的折磨。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接触到了学会，他也因此成为“歌梁”。

    或许是苍天不负有心人，随着时间推移，歌梁的症状自然而然就消失了。他变得平静，温和，友好，关心他人，他又成为了过去那个惹人喜爱的男孩，在学会接受治疗并学习课程，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只有歌梁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他的确获得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平静，但这平静冰冷死寂，并不安详。他所有的温和、友善、热情全部都是循着记忆中过去的自己扮演出来的，那些将他心海煮沸烧成滚水的黑色火焰的确暂且消失了，可与此同时他的快乐、喜悦、好奇、向往也一并消失了，他不会再觉得悲伤，也永远都无法满足。

    仿佛膨胀到极限的气球被针扎破，他所有的正面的负面的情感全都一股脑地跑了出去，争先恐后地离开这颗年轻的灵魂，只给这具皮囊留下些微残渣，他成为了生死无异的行尸走肉，薪火燃尽后的苍白余灰。

    正如先前所言，他的家人们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