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歌梁睁开眼睛。

    他快速将自己洗漱完毕，启动电动剃须刀仔仔细细地刮掉脸上的胡茬，打开衣柜，手指在黑色私服上停留片刻，最后还是选择了那身白色西装。

    青年一如既往地戴好白手套，他今天起得略晚，重虹已经前去上班。由于西装与腰包的搭配着实过分违和，所以他选择了先前使用的公文包。

    歌梁走在路上，单从外表来看，他就像是企业高管或成功白领。

    他的目的地是赵先生家，酒店还没到记录常客个人信息的地步，但歌梁与老人家们私交不错，直接就能询问出所在位置。

    赵先生的儿子非常孝顺，可是老人家就喜欢自己住了一辈子的那个小区，即便那甚至是个开放型小区，没有铁门、监控与警卫。许多老人家并不在乎这点，他们年轻时就住在这样的大楼里，老了亦然，并不需要什么来阻隔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这让歌梁一路畅通无阻，六楼在老小区中已经相当靠近顶楼，他提着自己来时购买的果篮，目光在门铃上停顿片刻，继而叩响门扉。

    他能听到赶往此处的脚步声，那属于一位成年人。

    “你好，请问是谁？”

    “你好，我是歌梁，石居连锁酒店的大堂经理，以个人身份前来看望赵先生。他最近似乎身体欠佳，昨天一天都没能见到他，我有些担心。”

    那扇防盗门随之开启，神情憔悴的中年人将歌梁迎入家中。

    “你好，歌梁对吧？我爸跟我视频的时候提过你好多次，我对你有印象。这时候还能来看看，有心了。”

    “赵先生是位值得尊敬的长辈，这是我应该做的。”

    男人接过歌梁手中的果篮放在一旁，因为歌梁抱着善意而来，所以他也在努力应对。尽管歌梁看得出他已经心力交瘁，只是不好意思立刻赶歌梁走。

    所以也开门见山：“能让我去看看赵先生吗？”

    从外地临时赶回茂达市的男人稍有些为难。

    “可以但是……我爸的状况不是很好，可能没法和你说话。”

    “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看他。”

    歌梁的要求并不高，于是男人即刻起身：“跟我来。”

    他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向屋里走去，似乎生怕吵到什么，而歌梁只是如常迈开步伐，却比对方还要更加悄无声息。

    男人推开采光最好的那间卧室房门，一种比起“味道”更像是“氛围”的衰朽感扑面而来，男人把他父亲照顾的非常好，可那衰朽意仍旧挥之不去，这是生命走向灭亡时带来的感应，烛火摇摇欲坠时散发的灰暗光芒。

    那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床上，不复精神矍铄，如同朽木制成的根雕，只有干枯胸膛微微起伏时才能让人明白，他尚未离开。

    “歌先生，你也看到了，我父亲他……时日无多，而我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我甚至可能已经做错了！”

    歌梁知道他说的是那保健品，于是抬手拍拍他的肩膀。

    “这不怪你，赵先生其实对此非常满意。”

    “我知道，他用那个和刘叔他们见了面。抱歉，我有些激动。我爱人出去买菜了，如果您愿意等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等他醒来，顺便在我家吃个饭。”

    男人压低声音，轻声细语，他既悲怆又麻木，因为他明白自己什么都做不到，没有任何人能够拖慢死亡的步伐。

    “……不了，如果赵先生醒来麻烦你告诉他我来过，先生你也节哀。”

    “嗯，你远道而来我爸也不能起来看你，不好意思。”

    “没关系。”

    他们神情低落，与彼此握手告别。

    歌梁提着公文包转身下楼，他站在楼底抬头望去，凝视着六楼。男人给他父亲安排在采光最好的卧室，位置一目了然，而这栋老楼的窗户只在四楼以下装有防盗格栅。

    此时约为八点，老小区中的老人们要么已经去了石居，要么就暂时不会醒来。歌梁环顾四周，确认周遭没有行人路过，于是从公文包中取出鞋套，贴着墙壁轻巧跃起。

    他在窗沿与空调外机间攀援腾跃，姿态比起猿猴更像是蜘蛛。他极其快速且轻而易举地出现在六楼窗口，拉开纱窗换上鞋套，走进室内。

    老人的儿子没有留在卧室中，他下意识觉得最轻柔的触碰都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不敢在父亲的房间久留，也正是因此歌梁才敢入侵民居。

    歌梁悄然无声地走到老人身旁，他摘下手套，握住那干枯蜡黄的手掌。赵先生的手掌冰凉，但皮肤却并不松弛，而是紧绷在皮肤上。

    于是很快，床上的老人便清醒过来。

    他睁开略显浑浊的双眼看向青年，嘴唇翕动，声若蚊呐。也正因如此，客厅中的男人并未察觉。

    “歌……梁……”

    “是我，赵先生，我来看你了。”

    歌梁将声音控制在对方恰巧能听清的程度，这让老人露出慈祥而可怖的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