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我在故乡学校的朋友们已经情窦初开，会讨论喜欢的女生类型了。而我虽然觉得漂亮女生也不错，但每次提到这个话题时脑海中出现的竟然都会是他的脸，没有任何人的优先度能够高过他。”

    “我非常惶恐，查了许多资料，起初觉得这顶多算是青春期性倒错，长大之后就会渐渐好转，也接触到了一些同性恋的相关资讯。正是因此我才发现……不是我‘男女都行’，我的性取向仍旧是异性，我从不会对兄弟和朋友产生任何非分之想，哪怕只是想象都无法接受。可唯独他是特别的，变成了‘男的不行，但是他行’的诡异状态。”

    歌梁轻声叹息：“因为这个，哪怕我人在大院也不敢再见他，总是找理由避开他，甚至甩开他独自出行，竭尽所能地减少相处时间。他本来脾气就不好，突然受到冷遇当然会非常生气，想方设法地试图抓住我问个清楚。不过他太激进了，我也太了解他了，无论是埋伏还是跟踪都追不上我，其实堂堂正正地过来找我玩反而是阳谋，可惜，他从来都不喜欢依靠大人的力量。”

    “而就在我独自行动的过程中，我遇到了……某件事情。”

    “就像我们初次见面时我说过的，我突兀而不幸地罹患躁郁症，毫无来由的压抑痛苦在我脑海中翻滚不休，这让我时而愤怒时而沮丧，不想见到任何人，对哪怕是最微小的举动都会做出过激反应，赶跑其他人之后又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辜负了所有家人友人对我的期待，不如死了比较好。”

    “但脑浆在沸腾与冻结中还记得那点心动，我死了的话他绝对会非常伤心，所以至少也要和他断开联系再说。恰巧长辈们觉得他和我关系那么好，说不定能让我的状况有所改善，于是很普通的，我们俩就吵起来了。”

    “然后你就刻意把她从身边赶走？没想到电视剧里说的都是真的，有点土，但也能理解。”

    重虹的话语换来了歌梁的诡异瞥视，让女子心中一凛。当他提起过往时，青年竟然会有情感表现，纵然淡薄却也足够让人吃惊，重虹担心自己是否不小心戳到了他的伤疤。

    “你以为，”男人慢条斯理，轻声细语地呢喃道，而这样的他会散发出某种令人悚然的压迫力，重虹此时满心恐怖，“我当时在顾虑他吗？”

    “不，我没有。反倒是他在顾虑我，起初甚至耐着性子试图安慰我什么，可我完全听不进去，只有毫无理由的厌恶充斥在大脑中，就连半点他的地位都没有。厌恶他人，厌恶自我，似乎活着就是痛苦的根源，因自厌而消沉，因痛苦而愤怒。只要活着，这份无力、这种厌恶、这类痛苦就会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只有死亡才能就此解脱。”

    “他的态度很好，而我则截然相反。于是很快，谈话就变为口角，口角升级为争吵，争吵爆发为战斗。两个小孩厮打在一起，我只记得自己激烈的心跳声，因无明怒火而刺痛的大脑与红热的脸颊，除此之外什么也不知道，揍了人还是在挨揍？我完全没有印象，熊熊燃烧的纯粹愤怒让身体遵循着本能行动，而非意志。”

    “当我重新拥有记忆时，天色已晚，他不知何时离开。大姨奶说她从没见过我对他下那么重的手，我们两个一边打一边哭，还会张嘴去咬对方，凶狠的像两只小老虎，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大姨奶不会骗我，于是我陷入了让人喘不过气的自责与消沉之中，我不想伤害他，我也知道只要我去道歉，稍微哄哄他，我们很快就会和好如初。”

    “但那又如何呢？我治不好自己，没人能治得好我，学会都治不好我。哪怕到了现在我也没有被治愈，而是燃烧殆尽，徒留余灰，这诅咒将伴我一生，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点。”

    “所以，我央求爸妈买了第二天的火车票，在天亮之前连夜逃离那座城市，也逃离他。”

    “从那以后，除去在学会总部受训的日子外，我再也没回过首都。”

    歌梁的语气仍旧轻描淡写，可他的遣词造句却颇为情绪化，这完全不像是歌梁应有的态度，令重虹一时失语。

    她听过另一个角度的故事，而那听起来只不过是“童年玩伴性情大变突然发癫”，简单而滑稽，远不如这个版本震撼人心，或许是因为过去歌梁留在词句间的激烈情感与如今歌梁的冷漠无情构成了反差。

    她不知道歌梁是否曾将这段遗憾往事在每个辗转反侧的夜晚细细咀嚼，是否趁着自己还有情感之时将它深深铭记，她的精神从未出现过问题，所以无法理解歌梁的感受。

    但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感受。

    “你无法理解，没得过那种病的人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的。也正因如此，我衷心期盼那些动辄将‘精神疾病’、‘抑郁症’等等挂在嘴边当作敛财工具的贱人和小鬼们不分年龄职业性别，全都能真切体会患病时的痛苦。那完全是对竭力反抗疾病、苦苦挣扎之人的侮辱与污蔑。”

    “为什么会有不知从哪听个词拿来用的小鬼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给自己定性？这是需要经过严密检查后由医生诊断的病症，不是什么增加时髦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