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峭春寒的夜里，破空一声直呼亓晟名讳的惊响，惊得储秀宫其他偏殿里的人皆是屏气凝神，探出个头在窗口张望。

    娴妃寝殿的窗户视角不好，锦薇趴在窗边看了许久，都没看见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娴妃侧卧在榻上，有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道：“出去瞧瞧。”

    锦薇迟疑了片刻，才出门去外边探听了情况，回来给娴妃禀报道：“启禀娘娘，是安婕妤那边传来的动静。”

    娴妃冷冷看了锦薇一眼。

    锦薇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的都是废话，连忙讪笑道：“今夜陛下传了安婕妤侍寝，刚刚陛下过来了，带着安婕妤上房顶转了一圈。”

    娴妃皱了眉头。

    锦薇急急道：“此事千真万确，刚才庭院里不少人都看见了。”

    “她果然还是有本事的，只是太口不对心了些。”

    娴妃偏头看了眼窗外深浓的夜色，眼底漾起丝缕笑意：“不过也随她了，管她嘴上怎么逞强，愿意放低身段使法子给自己谋求后路才是最要的。”

    锦薇低着头，连连应是。

    而安知微这边全然是另一种尴尬景况。

    她重活一世的有生之年，从未想到自己还能跟亓晟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近到几乎能感受到亓晟的呼吸轻轻抚在自己面颊上的暖热，在这沁凉的寒夜里，就变得格外叫人敏感。

    “妾罪该万死！”

    安知微动作迅速地推开他，麻溜跪下请罪。

    虽然是亓晟故意捉弄她，但君臣有别，她犯了错，小命就被亓晟捏在了手中，奴颜婢膝一点儿也没什么。

    亓晟低头看着她，见她犹如瓷釉的侧脸在清冷的月光下泛出细微的柔光，很是恬静乖巧，低垂的眉眼间更是夹杂着几分刻意的讨好。

    这样的会看脸色的人，在后宫总是能比那些不会审视夺度的人活得要更好。

    亓晟很受用她这样叫人省心的姿态，眼眸不由微挑了下，轻笑道：“不打嗝了吧。”

    安知微愣住：“什么。”

    她……她好像还真不打嗝了。

    “原来陛下刚才是在给妾治打嗝啊，妾还以为……”

    “以为朕想摔死你？”

    “咳咳。”

    安知微脸上火辣火烧的，简直不敢抬头直视亓晟。

    亓晟道：“朕要是想要你性命，下旨赐死你就是了，倒不用大费周折拎你上房顶再摔下来。”

    要是真想摔死她，也就不必赶着再救她了。

    安知微听出他话语里那几分漫不经心的意味，心里刚冒起来的火热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确实，他要是想要一个人死，下道旨意就是了。

    就像是那个仲夏的夜里，一个陌生的老太监带着赐死的旨意而来，纠缠之下，用白绫活活勒死了她……

    安知微愣神的功夫里，亓晟又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在叹什么。

    叹完之后，他便免了安知微的礼：“夜里地上凉，起来吧。”

    安知微抿了抿嘴唇，低着头缓缓起了身。

    亓晟见她面如纸白，正要开口，她却先一步开口道：“妾今夜身子不适，委实没有法子陪陛下通宵达旦地下棋了，陛下不如回去早些歇息吧。”

    亓晟望着安知微玉白似的小脸，既娇且媚，但此刻浑然像是长了刺，突然态度生硬起来。

    他嗤笑了下，道：“你是这宫中第一个敢赶朕走的人。”

    别的嫔妃，总是千方百计地想留下他。

    安知微低下头，轻声细语地回：“因为妾不想扫了陛下的兴……陛下要是掉头去别宫，兴许还来得及。”

    亓晟略一挑眉。

    她这话已是大不敬之罪。

    “说你胆大包天，你有时候又谨小慎微，纯良得像是不属于这勾心斗角的后宫。”亓晟靠近她，“说你无意争宠，你又处处勾引……难不成你这是在欲擒故纵？”

    安知微心头一震，退后了数步。

    欲……欲擒故纵他个大头鬼啊！

    亓晟看着她这样的反应，微微勾了勾嘴角，也不知是笑还是恼，又过了许久，他才高声说了句：“回承乾宫。”

    话音刚落，走廊上一片阴影里的两团黑黢黢的影子就动了，下了台阶走到亓晟的面前来，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又朝安知微轻轻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安知微看着面前这两个捧着拂尘的人，不是薛述怀和袁宝又能是谁。

    他们果真不愧都是伺候亓晟的，默不作声地偷听本事竟学了个十成十，也不知他们躲在走廊上把她刚才从屋顶摔下来的糗样儿看了多少。

    安知微没能开口问他们，他们也没时间笑话安知微，亓晟转身就走，他们也连忙跟了上去。

    几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一走，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耳畔呼呼吹的风声，和庭院里树梢头沙沙作响的树叶晃动声。

    安知微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缩着肩膀，